前两天，我通关了《魔戒：咕噜》。
通关游戏后我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把它的通关成就，放到我Steam成就橱窗里最显眼的位置。虽然这会让人对我的品位产生质疑，但它同时也是一枚代表勇气和毅力的徽章。
只不过这份“炫耀资本”，是钉在游戏制作组的耻辱柱上的。这趟把玩游戏变成“吃苦耐劳”的苦修之旅，本不该属于玩家。
在打开游戏前，尽管已经看遍了Metacritic上媒体和玩家的齐声差评，但我还是腾起了玩《魔戒：咕噜》的冲动。这一方面出于侥幸，它再差能差到哪里去；另一方面则是害死猫的好奇——它到底差在哪里？
而且和完全不抱希望的大部分玩家不同，我在刚听到这款游戏将以咕噜为主角时，其实没那么悲观，甚至还怀有一丝期待。
咕噜丑是丑了点，但以它为主角，完全存在做出一部好游戏的可能性——理论上。
这个悲情且复杂的角色身上，有着非常大的挖掘空间。从一个本性纯良的霍比特人，到一个贪婪邪恶的洞穴怪物，他的内心转变足够巨大。魔戒带来的多重人格设定，也给了剧作者一个难得的角色诠释角度。
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同为精神病患者题材的《地狱之刃》
同时在中土世界的故事里，他作为和魔戒纠葛最久的一位持戒人，也是能贯穿《霍比特人》《指环王》六部曲电影的关键人物。待在深山数百年，他是怎样躲过其他人对魔戒的追讨的；在护戒远征队主角们看不到的地方，它又是怎样跨过险境的另一面，在阴影里打着魔戒的主意。
很可惜，通关《魔戒：咕噜》后我发现，以上这些全都没有。
1
在Youtube一个《魔戒：咕噜》视频下，有人说如果这是20年前的游戏，他一定会疯玩它。另一些人不同意这个说法，然后开始了一段“它到底是不是个优秀PS2游戏”的正经讨论。
作为通关者，我非常同意他们眼中《魔戒：咕噜》的古早感，或者说过时感。在刚开始游戏的前20分钟，出于极低的期待，我也产生过《魔戒：咕噜》勉强能玩的错觉。
新手教程教会了我奔跑、跳跃、攀爬、爬行这些动作，僵硬的手感处处体现着技术力的不足，但作为基本操作倒也勉强能用。当时我觉得，等到了具体的关卡里，游戏一定会在此基础上做加法，之后才是见水平的时候。
但谁知道，这几个动作基本就是游戏的的全部重度玩法了。
在迷雾山脉里，我在阴湿树藤上攀爬；被抓去魔多老巢，我在绑满绳子的木板上攀爬；到了精灵领地，我又到闪着光点的花藤上攀爬。我能做的操作一直只有那些，最大的改变只有咕噜的跑酷场景。
《魔戒：咕噜》表现得就像游戏业界刚从2D过渡到3D时一样，拿不准3D世界里的动作该怎么表现。镜头应该怎么给，一切都用最基础的形式来表现，不求做得多好，但求“能正常运作”程度的不出错。
相对来说穿模都是意料之中的小问题
就像还处在这套动作刚设计出来时一样，在往后的全部游戏流程里，制作组用跑酷填充了游戏内大部分的动作场面。但咕噜的动作却明显没有打磨，不管落点高矮，都只是改变了飞行轨迹，吸附感明显到常常出现瞬移的情况。
手感根据地形差异，在蹩脚和更蹩脚之间反复横跳。仿佛为了对应游戏内魔多监狱简陋的环境特征，关卡水平和规模始终升级得极其有限，一系列“智勇大冲关”式的关卡已经算得上游戏中的关卡设计高峰。
但最要命的是，随着游戏进程推进我渐渐发现，更多的时候“走”其实才是玩家的全部体验。
今天一个NPC让你去找8个病号收号码牌，明天让你去找5个水盆把里面的鱼倒掉，后天又有人让你潜进某处偷地图。任务听上去不同，但其实都是顺着指引走来走去爬上爬下。到了目的地，点一下道具任务计数加一，没有任何动作表现，道具就自动钻进玩家的四次元口袋，回去再次对话就能完成任务。
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，这些玩法成功传达给我的机械化体验，也正好对应上了此时剧情里咕噜的身份：囚犯。
既是对游戏呈现方式的总结，也是对剧情的提炼，“坐牢”这个关键词就这样贯穿了我通关《魔戒：咕噜》的始终。
2
在游戏的前半段，咕噜在甘道夫的审问下，讲述了他在魔王索伦手下坐牢和越狱的日子。后半段的时间线上，则是他在精灵王城里的监狱时光。
玩到游戏中段时，我已经充分体验到了《魔戒：咕噜》玩法的上限，不免怀疑制作组想用故事来撑起游戏。
但很遗憾，他们在这方面也做得一塌糊涂。
这一点在玩法上的体现，主要集中在围绕主角咕噜双人格设计的一个抉择系统。玩到游戏前，我最感兴趣的就是宣传片中咕噜两个人格间的博弈，因为制作组在采访里，说过“游戏里的一些抉择，将最终改变中土大陆的命运”。
游戏在2020年时的宣传图
但到了成品《魔戒：咕噜》里，最终定稿的表现形式是让咕噜和霍比特人斯密戈这两个人格，热闹地聊起了天。它们好像住在一间屋子里的两个室友，不管什么事都会各自选边碎着嘴聊上半天。
更关键的是，制作组口中 “有史以来最具标志性的扭曲角色的视角”，在游戏中并没有太多实际意义。两个人格在一次次选择前后，不会有任何成长和改变，每次选择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不痛不痒。
别说改变中土大陆的命运，玩家的选择连哪怕一个不知名NPC的命运都无法改变，顶多改变NPC最终归宿降临前30分钟的过程，让人完全提不起抉择的劲。
一开始遇到抉择选项，我还会在反复思量后做出选择。等到我发现选择毫无意义，再遇到这个系统的第一反应就变成了“唉又来了”，然后匆匆乱按几下只求赶紧结束。
玩到一半流程时，我对《魔戒：咕噜》的态度就从好奇中掺杂着期待，变成了不甘和忍耐参半。
3
等到我逐渐接近通关，制作组给我最强烈的感受，就是他们完全没准备好做一个3D游戏——不是一个售价60美元的3A级别游戏，而是一个最最基础的3D游戏。
我毫不怀疑能做出《圣殿春秋》的开发商，在他们擅长的2D游戏上的能力。但到了这作的3D场景里，除了基础但蹩脚的动作、建模粗糙的画面，制作组在各种地方的偷工减料，都传达着一种“我们不懂怎么处理模型之间碰撞关系”的潜台词。
魔多的今夏流行款
当“拿取”这种会导致物体接触的动作发生时，镜头能移开就移开，实在移不开的，就把动作幅度和拍摄角度控制在别扭但不会穿帮的范围内。遇到“开门”这种复杂的动作，干脆放弃挣扎，直接回到点一下门就自动打开的远古时代。
以上这些偷工减料的方法并不足以覆盖所有情况。于是，一个我们曾在《大圣归来》中领教过的方法再次被搬上了舞台：黑屏和切镜。
简简单单帮NPC搬个梯子的任务，点击互动，黑屏，切镜头站桩对话领任务，黑屏回到正常界面，跟着指引往前走；找到梯子，走上前点击互动，黑屏，省去咕噜在镜头推梯子的动作，梯子在大特写下被推着入镜，再黑屏，这时NPC已经爬上来站到了我们身边，又开始了站桩对话。
坐在马车上逃出魔多的桥段，是我唯一可以欣赏魔多风景的机会，但系统直接把我锁在了这个视角
就是在这种灾难级别的演出下，《魔戒：咕噜》讲完了一个不咸不淡的故事。这趟旅程后，要说咕噜有表现出他丑陋外表下不同的另一面吗？其实是有一些的。
走到故事尾端，咕噜不再是孤身一人，起码已不再是一个心中没有情感锚点的纯粹恶人。但在故事的最后几分钟里，或许是为了接上正传的故事，制作组又在严重缺乏逻辑的情况下，匆匆把这些已经很薄弱的情感联结切断并丢掉。让本就效率低下的剧情，连最后一点成果也没能剩下。
当游戏前60%流程结束时，甘道夫听完咕噜口述回忆后说出的一句台词，正好也能用来形容整部游戏剧情的寡淡：
“一点小事，说了大半天。”
4
随着我离通关越来越近，尽管我对《魔戒：咕噜》的要求一降再降，但它对我的考验同样在逐级加码。
如果说前面提出的各种缺点都还可以忍受，那当我来到倒数第二章，眼看胜利在望时，这时候阻挠我通关的最大考验——恶性BUG才终于拦住了我。
在前几章时，我其实曾遇到过两个恶性BUG。要么是在跌落死亡前的瞬间自动存了个档，让我只能靠着读档后零点几秒内的快速操作摆脱险境；要么是任务NPC完全卡死，只能重开整个章节逃离BUG。
但是到了倒数二章，当我跟着任务指引来到一个机关前时，却发现一旦触发机关，我就会被完全卡死。鉴于前面这种情况出现得并不少，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的解谜出现了问题，反反复复试了很久。
后来我翻看别人的通关实况，才知道原来在正常情况下，这时候会自动转进一段过场动画，然后才能继续行动。但我因为BUG没有出现这段动画，也就无法继续接下来的流程。
抱着极不情愿的态度，我只能重开整章游戏试图避开BUG。在遇到前面两个恶性BUG时，我都用的这招，虽然要多花十几分钟到半小时时间，不过也算百试百灵。
镜头不对焦、一头马赛克发型都是小问题
可是这一次，当我重新来到这个机关面前，等着我的依然是卡死的结局。在尝试更改各种游戏设置的操作未果后，我打算暂时放弃，先等等看官方的修复补丁。可是经过一天的苦等，补丁完全没有动静，于是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，重玩最近3章游戏。
当我在两个小时后，又一次忐忑地来到同一个机关前，期待的过场动画终于出现了，直到最终通关，也没再遇到大麻烦。
到此为止，我终于通关了《魔戒：咕噜》。当制作名单的字幕浮现时，我平静地迎接了它的到来，并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，激动，侥幸，痛苦，疲惫和如释重负都混杂其中。
第一时间，我就迫不及待把通关成就放进了我的Steam成就橱窗。
这枚甚至都看不出属于《魔戒：咕噜》的成就，可能就是我这次通关的唯一收获了
至于打开游戏前我的两个问题，它到底有多差和为什么这么差，我也有了一个能同时回答的答案：还没准备好。
玩家还远远没准备好，面对这样一款无死角糟糕的游戏。制作组也完全没做好准备，做出一款他们宣传和想象中的作品。从一再跳票的发售日，也能看出制作组其实很明白游戏仍没做好面市的准备，并不像他们在采访和宣传中那样自信。
比35%好评率更可怕的，是游戏甚至没有足量的评价达成“差评如潮”
而就在游戏发售后的同一周，制作组另一个《魔戒》IP的改编游戏获得了德国政府200万欧元的开发补贴，他们对《魔戒》的改编看起来还远没有结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