杭州亚运电竞国家队选手名单确认一周后，两位英雄联盟项目运动员白家浩（ID：369）和喻文波（ID：Jackeylove）双双宣布退赛，一石激起千层浪。白家浩和喻文波退出后，不少网友担心中国亚运队伍实力受损。
事实上，备受关注的除了明星电竞运动员，也包括“把电竞选手作为职业”这件事情。今年上半年，据中国音数协电竞工委发布《2022年1—6月中国电竞产业报告》，中国电竞产业收入为764.97亿元，中国电竞用户规模约为4.87亿人，电竞已经成为了一个新兴又庞大的行业。特别是杭州亚运会日程逼近、“电竞入亚”成为新的焦点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将职业电竞选手作为一种新的职业选择。
成为职业电竞选手是一个好工作吗？在采访中，多位受访电竞选手与专家皆对南都记者表示，电竞确实存在“老天赏饭吃”一说，同时“这碗饭”既有上限也有下限。业内认为电竞选手的“上限”在25岁左右，从选手25岁后的表现来看，他们会面临着各方面机能的下滑；“下限”则意味着未成年人不能成为正式电竞选手，但不少未成年“电竞选手”已选择奔走国外参与比赛来积攒比赛经验。
除此以外，游戏项目影响力与知名度、签约俱乐部与否也给电竞选手带来了不同的薪酬情况。随着电竞入亚的新起点到达，电竞选手、电竞行业从业者、电竞俱乐部多方面也面临着更严格的职业要求。上海NV俱乐部CEO李婷婷向南都记者表示，行业更需要规范自身，也要去约束行业从业者，制定更符合当下情势的标准来反馈资源与机遇。
把“天赋”作为投名状
成为电竞选手前大家的经历千奇百怪，但成为电竞选手的途径无非那么几样。多位玩家的入行经历虽不完全相同，但他们或多或少地都会提到“发现”“天赋”和“擅长”。
发现自己身上的“电竞天赋”是“电竞男模”钟鸿森（ID：33Svan）入行的第一步。上高中时钟鸿森因骨折回家养伤，暂时脱离了学校的封闭式管理。养伤期间，他也在游戏的虚拟世界了厮杀了很久。在多个游戏比赛中获得不错成绩后，一家成都电竞俱乐部向他抛出了橄榄枝。虽然最终没有选择那家俱乐部，但他在那时候发现“我打得还比较好”，才有了后来的事情。
除了从素人成长起来的电竞选手，近年来，明星也开始和电竞行业发生关系，“花傲天”是新晋的电竞选手中备受关注的一个。7月8日，华晨宇以“花傲天”之名完成了自己在PEL职业赛场上的首秀。公开资料显示，他花费了926天才完成了从歌手、《和平精英》明星代言人华晨宇到PEL青训选手“花傲天”的软着陆。有数据显示，将近4个赛季的926天里，“花傲天”的游戏局数高达1740场，总淘汰数为5209个。尽管歌手华晨宇转变成电竞选手，看上去像是一场商业利益最大化的狂欢，但明星要成为选手也逃脱不了勤学苦练。
和平精英项目的电竞选手蒋嘉棋（ID：XBaiC）是杭州亚运国家集训队候选名单中的唯一女性选手，她从小就喜欢玩枪战手游。看见“五指教父”yzz的视频后才发现世界上原来有一个职业叫“电竞选手”。也是经过勤学练习和投送简历，蒋嘉棋才收到了俱乐部的试训邀请。在电竞赛事官方推动下，女性在电竞参与程度上得到很大的提升。以头部项目《王者荣耀》为例，2022年王者荣耀女子公开赛数据显示，参赛队伍和选手人数较2021年都增加了一倍。
蒋嘉棋是杭州亚运国家集训队候选名单中的唯一女性选手。
不同于较大规模、有完整赛事培训链的诸如《和平精英》《王者荣耀》《英雄联盟》这样的游戏项目，更多规模尚小的游戏项目中，玩家成为电竞选手多是误打误撞发现自己“很会打”后，并持续地参加比赛。
《火影忍者》手游电竞选手“始终”告诉南都记者，他的入行源自于一次“发现”。“我偶然抱着玩的心态去参加了一次《火影忍者》手游的线下比赛，打着打着就打进了职业联赛。”
“我玩《火影忍者》手游已经玩了7年，水平也还可以。如果你没有水平、也没有时间投入，想当一个电竞选手可以说是浪费时间。”选手“格调”也是通过类似的方式成为了职业电竞选手，不过在他的描述里除了天赋，时间投入也很重要。
对于电竞选手的技能，英雄体育VSPO联合创始人兼首席运营官、中国传媒大学客座教授郑夺就对南都记者表示，电竞选手是被“选拔出来”的。“和任何体育项目一样，电竞选手一定是被选拔出来的。游戏体系里会有各种计数排名，打得好的人会很快排在排名前列。这根本不是简单的玩游戏，当达到竞技层面上时，没有一个选手是轻松的。”
英雄体育VSPO联合创始人兼首席运营官、中国传媒大学客座教授郑夺。
更具体地，电竞选手的核心竞争力牵涉到“手眼脑”的协调。郑夺介绍，在《星际争霸》、《魔兽争霸》为主要项目的即时战略游戏时代。职业电竞选手的APM值（ActionsPerMinute）是每分钟点击鼠标和键盘的次数达300次，有时甚至能达到500次。
“如果你见过职业电竞选手打游戏的话，你会觉得这就是神。职业电竞选手其实就是和电子设备配合得最好的一群人，有的人天生开车就好，有的人天生开车就不好，这就是天赋。”郑夺这样定义职业电竞选手。
“野生电竞选手”靠直播、代打、奖金赚钱
人社部《新职业——电子竞技员就业景气现状分析报告》数据显示，86%的电子竞技员薪酬水平高于或等于当地平均薪酬，他们的薪资可达当地平均工资的1~3倍。不过，不同项目之间、签约与野生电竞选手之间的薪资也各有不同。
实际上，从最严格意义上来说，多数名义上的电竞选手，离正式的电竞选手身份还很远。真正意义上的“电子竞技员”是需要经过从业资格培训并通过考核才能获得职业证书。2022年8月25日，首批“电子竞技员”职业技能等级证书在广东正式颁发。该技能培训及等级证书的颁发是广东省人社厅、深圳市人社局遵循“电子竞技员”职业技能标准，携手腾讯电竞以职业教育和等级考核的方式进行的。
此外，早在2018年，四川省、上海市等地便率先推出电竞运动员注册制度。目前，除了参与注册制和有职业证书的电竞职业选手之外，还有大量“野生电竞选手”。
选手“格调”和南都记者的采访约在白天，他说自己晚上一般都在做其他工作。据格调透露，像他这样的野生选手，收入一般来自于3方面——直播、“代打”和比赛奖金。
在“格调”的描述中，直播时一个叫“ACU”（平均同时在线人数）的数据拉开了电竞选手直播时的收入差距。“在平台上，如果每小时能达到平均100人的ACU，就能拿3000元。如果是每小时能达到200人的acu，就能拿6000元。我现在的收入卡在3000-6000元之间，有时也能到6000。”目前，林林总总的收入加起来，格调一个月能拿到一万二的工资。
选手“始终”目前仍是一名在校生，他学习的轨道专业与电竞几乎不搭边。他透露，常规情况下，他一个月能挣到6千元。不过，暑假期间他的收入会低一些。“在‘代打’的接单量上暑假会是一个淡季。因为学生都放假了嘛，有学生也会过来抢单‘代打’。”
选手“始终”还告诉南都记者，游戏主播和电竞选手之间的收入存在着一条巨大的鸿沟。在2023年火影忍者手游春季赛中，始终拿到了全国第三的名头，在他看来，如果电竞第三的名头换成游戏主播全国第三的名头，他的收入会加上很多。“以我现在水平来说，一年拿个七八万应该没问题，但如果这个全国第三的身份换成手游直播全国第三的话，那可能还要一年在后面还可以加很多个零。”
俱乐部签约选手底薪相差8倍之多
不过，签约俱乐部的选手与野生选手之间的收入差距也非常大。作为和平精英职业联赛的“S级”选手，钟鸿森（ID：33Svan）目前效力于深圳4AM电子竞技俱乐部。据钟鸿森介绍，除了与直播平台签约直播获得的薪水与来自比赛的奖金，俱乐部签约选手的收入还含有俱乐部给予的底薪、俱乐部商业活动配合的酬劳收入。
钟鸿森同时透露，不同水平的选手获得的俱乐部底薪能相差8倍之多，影响力越大的赛事选手底薪越高。“和平精英联赛里的俱乐部给选手开的底薪在5千到4万之间，拿到4万的选手要么是在俱乐部里成绩很厉害，要么是选手自身的商业价值很高。不过，像《英雄联盟》这样更早的赛事，稍微中上的选手一年税后也能拿1000多万。”
除了俱乐部给予的另一份底薪，俱乐部也能为选手带来更多曝光量，这会直接影响选手的商业价值。“看直播观众越多的选手商业价值也更高，他们和直播平台订立的合同价格也会更昂贵。”钟鸿森说。
此外，与电竞俱乐部签约的选手也能在某种程度上获得更完备的培训。今年成都AG电竞俱乐部有3名选手、1名教练进入了电竞国家队。从入选人数上看，AG是进入集训队俱乐部中成员实力较强的。AG电竞俱乐部创始人姜亚斐就向南都记者表示，AG能在今年亚运中输出多位选手与教练，与俱乐部在较早时候就搭建、完善了选手的筛选和培养路径有关。
6月16日，澳门，嘉宾主持杭州亚运会电竞项目“亚运征途”开幕仪式。新华社图片
“我们首先会通过各种渠道严格选拔出数量众多的青训选手，此外会为有潜力的选手提供系统性的技术培训。针对每位选手的特长和潜力，制定个性化的发展规划，帮助他们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挥优势，形成独特的战术风格，包括游戏技巧、战术训练、心理辅导等方面的综合训练。对于俱乐部来说，选手培养是一个长期投入的过程。”
钟鸿森表示，俱乐部的存在某种程度上会给选手“赋能”。“在商业运营方面、训练场地与衣食住行方面，电竞选手肯定是优先选择俱乐部比较好。有俱乐部才有完整的商业模式、更好的运营，接着才会有更高的曝光量。这样不管是营收还是关注度也好，都会比‘散户’好。”
捧住一碗“青春饭”
在采访的过程中，不少电竞选手都提到了对年龄的焦虑。对于职业电竞选手而言，一把名叫“职业寿命”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悬挂在他们头顶。今年杭州亚运已确定的国家队选手平均年龄为23岁，如果按那个传说中的25岁魔咒来判定的话，他们平均还有两年的时间就得转行。
此前，有媒体曾报道过电竞选手宋涛的退役生活。离开战队后，这位曾经的王者荣耀职业联赛冠军开过直播也做过陪练，最终选择成为一名快递小哥。除了送外卖，几位受访电竞选手还描述了他们观察到的去处，有人转行去当了健身教练，有人转身创立了电竞俱乐部继续在行业中行进。
国家队名单公布一周后，运动员白家浩和喻文波皆提出了退赛声明。在退赛理由中，两位选手皆提到了“身体”和“心理”方面的原因。无独有偶，采访时几乎每一位电竞选手都对南都记者表示，因为对“手速”“身体素质”方面的担忧，他们未来不一定会继续从事电竞行业。“你想一想，如果有一天你实力变弱了，一年你一个参赛资格都没拿到，那跟失去这份工作也没什么区别了。”始终表示。
钟鸿森说自己会在直播中告诉大家谨慎选择成为一名职业电竞选手。“这个行业的淘汰率很高，竞争压力非常大，抗压能力、各项指标上的要求都非常严格。我身边有的人待了几天话都没说上，有的人待了几个月，太多人来了又走了。除非你真的有天赋、并且肯用心去训练和吃苦。”钟鸿森在闲暇时会看一些经济类的书籍，他说自己未来有可能会从事金融相关的工作。
郑夺则表示，职业寿命对于电竞选手来说确实是存在的，但未来这个时间限会有被延后的可能。“目前从选手25岁后的表现来看，他们确实会面临着各方面的下滑。其实这和传统体育是一样的，运动员都有最佳的职业年龄。不过。很难说未来电竞选手的职业寿命是不是会延长到25岁之后。”
除了25岁的上限，这碗青春饭同时还有下限。多项赛事皆曾明确表示，上场电竞选手必须达到18岁。有行业人士对南都记者表示，身边就有未成年电竞选手一直待在俱乐部中。“他从15岁训练到现在，还没成年。俱乐部会提供基础的生活费养着他，但他因为还未成年，到现在都没有打过比赛。国内有很多十六七岁的选手都会先在国外打一阵子比赛，成年了再回国，这样会积攒一些比赛经验。”该行业人士表示。
国家队建立后焕新行业标准
成为电竞选手不易，成为国家队的电竞选手更难。当电竞从普通赛事项目向国家赛事项目升级时，电竞选手将面临着更严格的审核。
2020年12月16日，亚奥理事会正式将电子竞技列入了2022年杭州亚运会竞赛项目。在今年早些时候，国家体育信息中心公布了杭州亚运会6个电竞项目共31名选手的电竞国家队确定名单。
电竞国家队名单的确定经历了两轮筛选。第一轮是由游戏项目的版权方或代理方进行选拔和推荐，共产生了125名运动员。据了解，在初始审核时除了过往的比赛成绩，教练员与运动员的年龄、学历、政治面貌、无犯罪记录、无赛事违规违纪、无兴奋剂违规等基本信息都会受到审核。
进入集训名单后，125名运动员还需要面临多方面的考核和选拔，确保最终组成一个最适配的队伍。杭州亚运会电子竞技和平精英亚运版本项目教练员李洋（ID：广州TT.颜色）对南都记者表示，要成为一名国家集训队电竞选手，选手本身在游戏内的各专项能力一定都是顶尖的。同时，背负着国家队荣耀的电竞选手还需要有较高的综合素养。选手的其它综合素质如大赛经验、心理素质、团队配合能力、战术接受能力、心理稳定度等都是考量因素。
7月15日，广东深圳，杭州亚运会电子竞技项目和平精英亚运版本国家集训队队员朱伯丞、张建辉、黄灿、刘云雨、陈玉萌、教练李洋（从左至右）亮相。新华社图片
电竞成为国家赛事某种程度上也重塑了整个行业的标准。上海NV俱乐部CEO李婷婷向南都记者表示，行业需要在各方面制定新的标准。“以往电竞行业或许还有一些不完善的地方。但从这之后，行业更需要规范自身，做到国家、社会、国民所认可的事情，也要去约束行业从业者，制定更符合当下情势的标准来反馈资源与机遇。”
采写：南都记者林文琪实习生周嘉钰
